38[VIP]_东宫他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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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[VIP]

  我到前厅的时候,李芳正在那里喝茶。

  他旁边站着两个小太监,都是我王府里面的,这两个人非常小心的侍候着。

  这个李芳在我爹登基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,比我爹还老。内廷几万太监,在辈分上说,都是他的徒子徒孙,就连柳丛容都要跪着叫他一声‘干爹’。

  他长的慈眉善目的,圆脸,细眼,经常笑,脾气好。我爹生气的时候,他劝着,别人在我爹面前做错的事的时候,他护着,

  我还挺喜欢他的。

  因为他比我爹好说话。

  于是我过去,耷拉着眼睛,苦着脸说,“李公公,我这病的稀里糊涂的,不能出门。您就帮我回了太子吧。”

  李芳见我只是说,“奴婢知道大殿下病着,一直不能起身,不过储君召见……”他笑了一下,很像在安抚我,“先见太子吧。”

  一个软钉子把我撅了回来,我哪还敢再说个不字呀?

  我只能灰溜溜的跟着他,坐轿进宫了。

  太子就在毓正宫。

  刚随着李芳进大殿,我都听见文湛的声音了。

  “其政闷闷,其民淳淳;其政察察,其民缺缺。

  祸兮,福之所倚;福兮,祸之所伏。

  孰知其极?

  其无正,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。

  人之迷,其日固久。

 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,廉而不刿,直而不肆,光而不耀。”

  毓正宫还是那个毓正宫。

  偌大的正殿里面放着一排接着一排的书柜,靠着窗子的这边摆着卧榻,书案,长椅,被擦拭的纤尘不染。书案上有成摞的书本,摊开的宣纸,研好的徽墨,米芾的砚台,外加制作精细的湖笔。

  文湛抱着越筝坐在书案前,他看着案上摊开的书,问他怀中的孩子,“这是老子《道德经》中的一段话,越筝,你知道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吗?”

  越筝嘟着小嘴,很认真的看了看书页,然后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

  文湛听见我们进来了,他从书页中抬头,看了我们一眼,然后又低下头,用手指摸着书页,对越筝说,“闷闷,说的是法政简廉,无苛政,不涸泽而渔,君主无主观臆断之象。

  老庄讲究无为而治,与民休养生息。

  按照讲读大学生沈墨的说辞,自我华夏尧、舜、禹三代圣君以来,唯有汉代文帝、景帝时期可以与之相提并论。他所提倡的无非就是君主恭俭,民风淳厚,政通人和,国泰民安。”

  李芳没有说话,他引我进去,对着太子行了礼,就垂手站立一旁。

  他不说话,我也不说话。

  我们两个安生的好像永定河的鱼。

  除了喘气之外,那个嘴巴基本上派不上用场。

  太子表现的好像我们完全不存在一般,他继续说,“而察察,说的无非就是刑名繁杂,行桀纣之君暴行,驾驭百官、天下万民如同奴仆,设立各种耳目防民甚于水火。这个时候,天下多为狡诈之民众。

  当刑名严苛,酷吏盛行的时候,那些有才华,有胆识,有见解的人都归于山野,或是闭口不谈国事,此时剩下来的,都是一些庸才,蠢才,妒能嫉贤之人,甚或只有鹰犬之徒。

  政事果真致此,国家气数已尽,则不堪再问。”

  叮叮~~~

  是汤勺碰瓷碗边儿发出的颤音。

  我看见柳丛容从外面进来,双手捧着一个托盘,里面放着一个银盆,装满了碎冰,中间摆着一个瓷盏,放着银耳莲子汤。

  柳丛容先是冲着门口戳着的李芳点了一下头,然后扭脸看了看我,一垂眼睑,低头从我身边过去,连个屁都放一个。

  我就一愣。

  柳丛容安静的像个游魂。

  他把托盘放在一旁,也不敢打扰文湛给越筝讲学,于是悄无声息的退下,从一旁拿过来一个白色的方巾,开始擦木质格子架上的瓶瓶罐罐。

  柳芽从小就较真,他收拾乱屋子的功夫可是一绝。

  他小的时候跟着二皇子摇光,我二弟摇光现在在五台山带发修行,他的脾气就和那三千诸佛,诸般繁华一模一样——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。

  说好听点,是他不是凡人,有灵气,说难听点,就是他脑子有病。

  他披头散发的佛经,看完之后大笑四声,接着就把自认为精妙的地方一页一页扯下来,扔的满地都是。

  那些佛经都是用天城文写的,一个一个字都是曲里拐弯的,长的跟天坛北墙根儿卖的鱼虫一样,除了我二弟和他那个从小出家的妈,整个大正宫就没有第三个人认识。

  柳丛容也不认识。

  可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,把他根本看不懂的佛经再一页一页粘回去。

  一本书,上百页,让柳丛容粘的丝毫不差。

  再后来,他跟了太子,东宫的书房就归他收拾。再繁杂,再紊乱的书房都能让他整理的井井有条,太子离不开他。

  越筝看见我站在旁边,想要扑过来,不过太子按了他肩膀一下,越筝仰头看看文湛,愣是没敢动弹,也没有说话。他乖乖的坐在文湛怀中,像只小猫儿一样。

  太子又指了指书页,问越筝,“我说了前面几句的意思,越筝,你自己想想,这‘其无正,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’又是什么意思?”

  叮~~~~~~

  柳丛容收拾东西的时候手滑了一下,一块玉书签砸到地面上,发出一阵颤音,太子只是微微向那边扭了一下脸颊,眼角都没有扫到柳丛容,柳丛容连忙跪下,李芳走过去把书签拾起来,摆了回去,太子没说话,李芳把柳丛容也拉了起来,他让柳丛容继续收拾。

  而太子则翻了一张书页。

  后面那页是注解。

  这本书我熟,原先在毓正宫经常看来着,就是看不下去。语言写的晦暗不明,一句话十个人了,就是十种解释。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实在烦人,着实不如《绣塌野史》深得我欢心。

  越筝的小胖手指着书页,娇声说,“奇,是为怪异;妖……”他抬头看着文湛,“六哥,这妖也要解释吗?还有比妖字更好的解释吗?”

  然而文湛却不像在回答越筝,他说,“如果人心不正,则有心为善,却为罪孽。所有的好心,都会让别人曲解为恶意。”

  “你为别人掏心掏肺,他却不领情。”

  太子忽然抬头盯着我,那眼神,就像透骨钉一般,冷森森的穴在我的心口上。

  他说,“不但不领情,反而滋生事端,任意为患,善事终究化成妖孽、灾祸!”

  铛!~~~~~~~~~~~~

  是远山护国寺晚课的暮鼓晨钟。

  我被吓得后退了一步。

  太子却笑了,像是刚看到我,温和的说,“承怡来了。这几天没见,过的还好吗?雍京夏天热,你身体不好,要多多休息。本来我也不想叫你过来,只是,有些事情,如果不当面对你说,你一定不肯听。”

  “如果,因为你不肯听,而自以为是,做错了事……恐怕,就不是喝柳丛容柳公公一杯水酒,扯一个楚蔷生进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了。”

  叮!!~~~~~~~

  柳丛容手又是一抖,这次他把盛放碎冰的盆子弄倒了,砸在地面上,碎冰洒了一地。

  太子侧着眼睛看着他,轻声说,“你在害怕。”

  柳丛容噗通就跪地面上,额头都叩到地板,似乎有些痛心疾首,无法言语。s

  太子却说,“柳丛容,你怕什么?

  你不在司礼监当差,可是司礼监掌印李芳都要给你一份薄面。

  你拿着六十年的太雕去祈王府,人人都当你是东宫的人,即使我不知道你去祈王府,他们也以为是太子让你去的。谁让你是储君的人?

  你到了王府,我这个出了名刁钻的哥哥也喝了你的酒,还被你吓病了,躺在王府里面几天不出来,管不住手下的人,让他们在雍京四处招惹事端,妄图浑水摸鱼,瞒天过海!”

  我听着冷汗都下来了。

  此时,哇!!~~~~~~的一声哭,七弟越筝被吓得哭了出来。文湛抱着他,柔声说,“没事,没事,别哭。越筝乖,六哥和你怡哥哥有事说,你先回去?”

  越筝小胖手紧紧抓着他,想要摇头,可是他仰头看了看文湛,眼泪汪汪的又连忙点头。文湛这才说,“卫锦,你先送七殿下回去。”

  那个文秀的小太监连忙过来,从太子手中抱过越筝,到殿门这边看了我一眼,连忙低头顺目的走了。

  一句不敢多说,一刻也不敢停留。

  毓正宫一阵死寂。

  我却看见绿直拿了一个瓷瓶,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
  “按我大郑的税银来算,收上来的银子分成十份,八分入国库、两分归他们,父皇认了,小王也认了。”

  太子顿了顿,又说,“退一步说,就是七分归国库,三分归他们,父皇咬咬牙,也认了。可是,人性犹湍水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。无论东西,都滚滚而去,欲壑难填。”

  “李芳!”

  太子忽然说。

  李芳一躬身。

  文湛说,“你把缇骑从江南运回来的那些烂账给承怡看看。崔碧城在江南经营七年,出手行贿约有百万两白银,而他入账的银子则不可估算,他经营的茶叶,瓷器,丝绸,还有铜器、银器生意,顶的上半个大郑朝的开销!他这个雍京制造局的官商,当的可真值!”

  李芳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,引我到旁边,那里摆放着四个大木箱子,里面堆满了蓝皮账册,一本一本,码放的整整齐齐。

  我却没有动。

 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,耳朵开始嗡嗡的响。

  然后身子一软,李芳连忙搀住我,没让我瘫倒在地板上。

  太子看了我一眼,问李芳,“怎么了?”

  李芳连忙说,“大殿下已经病了三天了,如今天儿又热,准是懵怔了,太医局那边已经煎好了药,绿直送过来了,吃一盏就好。”

  太子看了看我,相比我的脸色非常难看,他微微点了点头。李芳连忙让绿直把瓷瓶中的药汁倒到瓷盏里面,捧到我面前,他让我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喝。

  太子忽然发话,“让他站着喝!

  堂堂的亲王,一国重臣,外戚富可敌国,交游满天下,牵连内阁,连那个有名的孤臣楚蔷生都被他拖下水,这样的人,他站得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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