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粪坑_繁星绽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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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粪坑

  福团眼里氤氲着泪水,小小的身子晃了晃。

  深哥哥怎么这么讨厌她?那些话,就像是刀子一样扎进福团心里,但福团不愿意怪楚深哥哥,当初楚深哥哥带着她捉蚂蚱,福团很喜欢。

  福团擦擦眼泪:“深哥哥,对不起……以后你多和福团玩吧。”福团真挚地仰着白嫩圆润的脸,“你和我一块儿玩,会沾光有好运的,奶奶也就不会再骂你了。”

  福团隐隐能察觉到,和她交好的人,都能沾她一点光,虽然这种福气肯定不能比上她,但也是福气啊。

  楚深几乎要作呕,胃里一阵翻腾:“我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沾你的光?我就不能靠自己吗?我不可能再和你一起玩,你走吧!”

  楚深现在是个小孩子,若是经历了社会捶打的大人,可能会心动福团说的话,和福团交好沾沾好运。但楚深才八岁,少年意气一片轻狂,心里总觉得自己能装下一片天。

  哪里有寄人篱下、谋取生活的打算?

  楚深深深皱紧眉头,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嫌弃,平时哥哥们都捧着她,姐姐们也都羡慕她。福团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。

  楚枫担心再发展下去,福团真要哭得引来年春花,这就不好了。

  她对福团道:“我和哥哥还有事,我们先走了。”

  福团呆呆的站在原地,擦了擦眼泪水,忍不住低头东想西想。枫姐姐也就算了,枫姐姐和她一直都不算亲密,但深哥哥对她的误会,福团却不大能忍。

  她觉得深哥哥现在是还没看到她的福气,等看到她的福气之后,深哥哥就知道回心转意了。

  于是,在楚枫、楚深去找队长送笔记和钥匙的时候,福团捧着英语书回到家,她把放到桌上,在板凳上一撑坐上去:“奶奶。”

  年春花“唉”了一声:“福团,从外面回来热不热?要不要喝点糖水?”

  福团摇摇头,这几天喝糖水喝得她牙齿有些疼,她现在不想喝,有些郑重道:“奶奶,我感觉我们队有大事要发生,分别是一个好事儿,一个坏事儿。”

  年春花放下手里的瓢瓜,一双三角眼凝重起来,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:“福团,怎么了?”

  蔡顺英这时候也还没去上工,竖着耳朵听起来。

  农家小院里,一个七岁女童煞有其事地说着一些没有根据的事,两个成年人聚精会神地听着,这个场景怎么想怎么都有些诡异。蔡顺英更是心里发虚,整个人被一种神秘的恐惧攥住,又因为难以言喻的好奇而更加兴奋。

  福团眨眨睫毛:“我感觉,坏事儿是队里要换队长,好事儿是楚家会有一个队长上任哩。”

  年春花和蔡顺英面面相觑,蔡顺英觉得这未免也太没根据了,福团这孩子怎么瞎说?刘添才的队长当得好好的,凭什么换队长?

  年春花却在屋里转来转去,眼睛越来越亮:“对,福团说的没错。”

  “这次鸡瘟、鸡霍乱,刘队长是解决了这个事儿,可一开始的时候,上面的命令是扑杀那些病鸡,刘队长却没有听上面的话,他的思想有问题,他对领导不够忠诚,哪怕现在顺利解决这个事儿,但是思想出了问题,他还是要下马!”

  年春花一合计,双手拍在一起:“楚家出新的队长……对,肯定是楚三叔,三叔在队里一直有威望,之前还做过民兵队长,平时队里除了刘队长之外就是他管事儿,他年纪比刘队长还大,资历更深,刘队长下来了,可不是他顶上去?”

  年春花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泽,这是啥,是福团的福运啊。

  上辈子,刘添才对福团也挺好的,所以这个队长当得顺顺利利,这辈子,刘添才居然敢说福团不是仙女,还屡次给陈容芳家说话,这不就要倒霉了吗?而她们楚家,就因为福团来了,所以好事儿就落在了楚家身上。

  年春花高兴极了,把这事儿给蔡顺英一说:“看到没,这就是福团的福运,以后你可得对福团更好些,不然,你小心倒大霉!”

  蔡顺英一琢磨,也是这个道理。

  福团这么小一个孩子,对队里这些事肯定是不清楚的,她却感应到了,这就是福团确实有福气。

  一时间,蔡顺英也更巴结着福团。

  年春花左思右想,这个事儿,她们提前知道了,就得把这个事儿化成更大的好处才行。楚三叔年纪大了,要是过几年退下,楚三叔能够提携提携志业,那才是她们家真正的大喜事。

  于是年春花忍着肉疼,对蔡顺英道:“你去把秀琴叫回来,叫她亲自把这袋白砂糖给楚三叔送去。咱们是知礼的人家,要懂人情往来,亲戚间越走动才会越亲密。”

  “好嘞。”蔡顺英擦擦手上的水。

  现在婆婆肯使唤她了,是好事,婆婆要是不使唤她,她才怕婆婆憋着招呢。

  年春花叫李秀琴去送礼,自然有她的打算。

  家里四个儿子,她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楚志业,如果叫其他儿媳妇去送礼,那个人情说不定落在其他儿子身上去了,所以,送礼的人必须是李秀琴。

  吩咐下去后,年春花也要去上工了。

  地里,所有人都在劳作,没有一个人偷懒。队里秋收的粮食越多,他们分到的粮食也就越多。

  蔡顺英去叫李秀琴回去送白砂糖的话,也给上工的人听见了。

  一些人耳朵不由得竖起来,李秀琴也没按捺住,声音稍高些:“啥?送糖?”

  妈是失心疯了?怎么要把家里的糖往外送人啊!

  蔡顺英连忙叫她小声点儿,李秀琴看看周围的眼睛,压低了声音:“好好的怎么要送糖?糖多金贵啊。”平时,上工实在累得狠了,中暑心慌什么的,回去做点糖水吃,身子骨都会更有力气。

  糖和粮、盐一样,都是硬通货!

  蔡顺英挤眉弄眼:“你别管了,妈要你去,你就去呗。”

  花婶儿也听到这里的动静,忍不住嗤笑一声:“对,这不年不节的,让你送糖你就去送嘛,今年送糖明天送粮,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一份家业败不完呢。”

  她算是和年春花结上仇了,一边把苞米上的红须理下来,一边不住的讽刺:“这春花儿啊,那天忽悠人拜了她几下,怕不是以为她是天上的善财童子了!四处给人东西,把家财都往外散,往外扔,生怕扔得慢了显得她没福,和咱们这些人一样了。”

  队员们都有些忍俊不禁,在地里笑得肩膀乱颤。

  花婶儿的话虽然辛辣,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,年春花这么个口口声声自己有福、别人没福的人,还真有可能是这么想的。

  现在不是过年,队里也没人过生日娶媳妇,怎么会好端端送人白砂糖呢?这年头,穷人娶媳妇也就是拿些酒、糖了事儿。

  当即,就有人悄声道:“春花儿到底咋啦?怎么越来越傻了?”

  “谁知道呢?怕不是撞坏了脑壳?”

  “要我说,是提前发作的痴呆症!”

  李秀琴、蔡顺英都听到了这些讨论,她们是年春花的儿媳妇,听见这些话自然尴尬臊皮,但是李秀琴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,蔡顺英则是知道这事儿敏感,也不好往外说,只能认了这个亏。

  蔡顺英低着头继续掰苞米,李秀琴红着脸,在身上擦干净手后,匆匆从地里回去送白砂糖。

  所有人都在悄悄讨论年春花是不是疯了,除了两个人,一个是陈容芳。陈容芳这个人很沉得住性子,一切关于婆婆年春花的事儿,她基本都不参与,免得惹得一身骚。

  另一个人则是白佳慧。白佳慧不想和李秀琴、蔡顺英两个人打太多交道,这两个人一个愚昧,一个害怕年春花到顶点,助纣为虐,不敢恨年春花,就更恨妯娌。

  白佳慧离这些人远远的,一个人清清静静掰苞米,听见年春花让送白砂糖的事儿,白佳慧只是出了会儿神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  劳作的时光匆匆飞逝,一片大地金色的玉米都被取走了果实,只留下□□的玉米杆。这些玉米杆将来也要背回去,晒干后就是不错的柴火,堆在地里反而会耽搁下一次播种。

  刘添才等人从另一个山头掰着苞米过来,两队人马在此地汇合。

  金色的天地,蓝色、红色的衣服和队员们头上的草帽,交织成一片人文与自然的绝妙风景。

  刘添才笑着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来扇风,鼓励队员们:“今天之后,所有玉米就都收齐全了!等粮食全都晒干,我们就可以分粮了!今年,是个大丰收年!”

  刘添才有心调动队员们的积极性:“宋老哥,今年你们表现不错,我记得老嫂子不是最爱吃玉米吗?到时候玉米饼子让嫂子吃个够!”

  那被点到的宋老哥高兴地应了声。

  刘添才又说:“志国、容芳,你们两口子今年表现最好,你们家今年不可能再挨饿了!”

  陈容芳、楚志国都笑起来,眼里全是对生活的向往。人总要吃饱了,才能想得更长远。小枫小深只有吃饱了,才有力气好好读书。

  刘添才又瞥到了在玉米地角落的年春花,身为队长,刘添才深知不能一味打压一个队员狠了。这些日子年春花确实犯了不少错,但是,也没闯出特别大的祸来。

  刘添才于是亲切道:“春花嫂子,你家人口多,到时候你家分粮不可能少!”

  要是搁以往,年春花一定喜笑颜开地奉承队长几句,但现在的年春花可不同以往,只见她轻轻抬了抬眼皮,懒怠地瞟了眼刘添才,就高高在上地把脸别到另一边,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。

  所有人都没想到年春花是这个反应。

  刘添才有些尴尬,倒也没说什么,年春花旁边的二儿子楚志平连忙高声道:“谢谢队长!”说完,楚志平悄悄道:“妈,你咋啦?咋这么对队长?”

  妈以前不是说过,芝麻大点的官也是官吗?

  刘添才是抓生产的队长,平时安排着大家上工,虽然他从没徇私过,但是如果得罪了他,楚志平也担心被安排去上不好的工。

  年春花知道要换队长的事儿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声张,含糊道:“你懂什么?你多大的年纪了?敢管妈的事!”

  花婶儿高声说:“唉哟!我们春花真是不一样!前脚把白砂糖送出去,后脚就连队长都看不上眼了,看来春花儿现在不是大富就是大贵,你是攀上什么高枝了?说出来让咱们高兴高兴呗。”

  “啥?送白砂糖?”现在,男队员们也交头接耳,对于八卦这个事儿,男女的反应都一样。

  几个老辈分的人抽着旱烟看向年春花,全都摇摇头,之前劝楚志平的刘二叔毕竟心善,对年春花道:“春花,你是咋想的呢?现在也不是什么节气,怎么送这么重的礼?是不是欠了别人什么人情?”

  年春花扯着一张脸:“我能欠什么人情?!不是我说,现在咱们生产队,没几个人的日子能有我好过!”

  刘二叔脸上每根皱纹都仿佛是柔软的,被年春花强硬的态度顶回来,想了想仍然嗫嚅道:“那要节省啊,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……不能什么都送。”

  刘二叔是客气心善的,更有几个老辈分的人直言不讳道:“你跟她说什么,我看她就是蠢了!糊涂了!”

  “败一个家容易,挣一个家难!”一个也姓楚的老辈人怒其不争道,“之前队里抗鸡瘟,她也从没去过,你看她像是好好过日子的吗?一天到晚念叨着福气,从来都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,这种人,迟早把楚家败光!”

  “现在更是尾巴翘得比天还高,队长有哪里得罪她了吗?”大家纷纷说,刘添才原本威信就很高,何况刚带领着大家保住了大家的鸡,正是大家最感恩的时候。

  年春花在这时跳出来明显瞧不上刘添才,给刘添才脸色看,无论是真心敬服刘添才的,还是纯属看不过眼年春花为人的,都纷纷说她的不是。

  年春花几乎呼吸不过来了。

  这些人还好意思说她蠢?

  真是应了那句话:世界上蠢人占九成,聪明人只占据一成。现在这些蠢货都不知道刘添才马上就不是队长了,还在这儿义正词严指责她?这不就和他们死活不信福团有大福气一样吗?

  年春花越想越气,越想越委屈,现在天气热得令人受不了,年春花又不能说出福团靠福气知道了刘添才要被“下马”的事儿。

  种种情绪堆积在她心里,终于化成一团难言的烈火,年春花猛地摘下头上的草帽,往地下一扔:“我现在不干了!”

  年春花走出苞米地,叉着腰对刘添才道:“我还差半小时就做完一天的工,你不能扣完我今天的工分,扣一小部分我能接受,我现在还有事,我先走了。”

  所有人:……

  就连最爱和年春花作对的花婶儿都被年春花吓得说不出话来,疯了吧?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。

  年春花现在怎么……这么奇怪啊?

  刘添才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刺头,他沉了脸色:“年春花,你又要做什么?”

  “你现在有什么事?如果是正当的理由,我可以考虑你提前离开。但如果不是正当理由,就请你立刻回去。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早退,我们生产队怎么开展工作?”

  年春花昂着头:“队长,我又不是一直早退,我今天早退一定有我的理由,你就不要多问了,我走了。”

  说完,她骄傲得像一个大公鸡,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。

  刘添才十分生气,但年春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刘添才一个男同志,难道还能上手去拉年春花吗?

 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年春花走开,愤怒地对周围人道:“既然这样,该扣的工分就扣!现在秋收已经是尾声了,我们自己好好干我们自己的!”

  大家继续劳作,但年春花的反常仍然刻在大家心底。

  甚至有人偷偷去问楚志平:“你妈是不是病了?还是中邪了?要不带她去医院看看吧?”

  “咱们队长虽然是个宅心仁厚的,可是秋收接近尾声了,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赚这么多工分的活儿,你妈这样的劳动态度……到时候队长恐怕不会再把重要的活儿给你们了。”

  楚志平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,他焦虑地抱着头,蹲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。

  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家在队里变成了这样的人家?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傻子,他们家天天打打闹闹,家无宁日,好像是从福团来开始,福团给家里带来了一些好事儿,可是,为什么他们的日子越过越丢人?越过越现眼?

  这些日子,就连老婆白佳慧都疏远了他,女儿三妮也不怎么和他亲近。

  楚志平想不到答案,又一味孝顺,不敢反抗他妈年春花,只能把一切苦闷憋在肚子里。

  太阳遁入山谷,当灿烂的余晖渐渐消失,夜晚的色彩照耀到山坡上的叶子时,队员们下工了。

  夜晚是安静的,时光悄悄溜走,一晃就过去两天。

  楚枫和楚深照例去山上找知了壳,他们的知了壳已经拿去换了一些钱,尝到甜头后,兄妹俩干劲更足。

  他们一起路过枫林湾时,刘添才也在那儿,看样子是在看山林里的树,这些树死了几根,适合叫队员们拉回去,当柴火烧。

  见到楚枫楚深,刘添才笑着朝兄妹俩打招呼:“你们两个怎么跑那么远?跑太远了你们爸妈担心。”

  楚深说:“我和妹妹会在天黑前回去。”

  他们交谈时,一些小小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,是几个妇女正在摘桑叶。这儿的桑叶是本地桑,本地桑叶子比较小,整体也比良种桑要高得多,她们摘着桑叶,视线被遮蔽,也就没见到下面有人。

  一名妇女道:“你知道不?秀琴给我说……”她神神秘秘看了看周围,“咱们队长可能要下课了。”

  “啥?!”另外几名妇女摘桑叶的手顿住,“这种话可不能瞎说。”

  那位妇女说:“我也不信,但是秀琴说得真真儿的。你自己想,年春花是个啥人?平时巴结队里干部的事情,她跑得比谁都快,如果不是她确信队长要被下课,那天在地里,她怎么忽然公开和队长唱反调?”

  “不是,她们咋知道的?”摘桑叶的妇女越来越不解。

  那位妇女左看看右看看:“我给你们说,你别和别人说啊。这事儿啊……年春花家本来不想张扬出去,一直捂着瞒着,但是秀琴气不过队里人都拿她们当傻子,这才偷偷告诉了我。福团那孩子,有点不知道是邪性还是灵性的东西在呢。”

  “她这么小一个孩子,平时看着说话也慢悠悠的,但是居然能说出队里要换队长的事情,还说新队长是楚家人。你想想,没点灵性能说出这话?”

  楚枫楚深听见这话,心咯噔一下,下意识看向刘添才。

  刘添才的脸上看不出多余表情,把手背在背后面,也没出言打断那几个妇女。

  那位妇女继续说:“这次鸡霍乱的事情虽然解决了,但是队长违背了上面的命令,说是将功折过吧……咱们那些鸡到底用了这么多抗生素,抗生素用多了的鸡也不大好。所以呢,队长肯定要下课,听说新上任的会是楚三叔,所以,年春花家的白砂糖就是拿去送给楚三叔了。”

  其余妇女啧啧称奇:“怪不得那天她敢这么对队长。”

  “不是,我怎么觉得这么吓人呢?”一个妇女摸摸自己的脖子,“福团这么小一个孩子,知道这些?我这心里渗得慌。”

  可不是吗?包括说话那妇女,脖子上都飕飕冒凉气。

  要是福团真有预知祸福的本事,大家说不定只是敬畏,但是福团说要换了刘队长,换上新队长……年春花家表面一点口风都不露出来,阴森森地躲在背后讨好新队长,表面和现任队长唱反调拿做派,就像一条毒蛇一样,谁不怕呢?

  另一名妇女更是直接说:“我就不信楚三叔是这种人。队长这次是为了谁?还不是为了咱们,要是因为这事儿,队长被下课,以后就不一定会有真的对咱们好的队长了。楚三叔是个明理人,他不会这样做。”最开始说话那名妇女说:“理是这个理,可是这事儿不是由楚三叔决定的啊!”

  ……

  她们说着摘着,动作很麻利,已经摘满一背篼桑叶,背着离开。

  楚深担心道:“刘叔叔……”

  刘添才这才回过神来,挤出笑意:“你们不是要去玩儿吗?快去吧,早点回家,别让你们爸妈担心。”

  见他这心事重重的样子,楚枫忍不住说:“刘叔叔,你不会被换的。”不说别人,洪书记就会死保刘添才。

  至于福团感应到的……穿越这么久,楚枫楚深经过这么多事儿,福团的福气光环确实大,但也不是百分百就能准,比如她和楚深碰到的蛇,不也没咬死他们吗?

  刘添才勉强笑了笑:“没事儿,叔心里有数,你们小孩子没必要操心这些事,叔会好好的。”

  楚枫和楚深心里都不好受。

  尤其是楚枫,她知道,如果这次没有刘添才调控全局,鸡霍乱这个事儿就只能靠着福团的大福气来解决,福团的大福气不会庇佑她家,到时候,楚枫、陈容芳她们就会成为全队的笑柄,成为没福的佐证。

  花婶、宋二婶她们的鸡也全部会死绝。

  楚枫忽然想到什么:“叔叔,那天秦叔叔托我们转交给你的笔记你有没有交到公社去?”

  那本笔记很重要,楚枫和楚深去借阅室借书时,想借一本有大面积防治鸡瘟实例的书籍都那么难,可是第九生产队是确实对抗过了这次鸡瘟、鸡霍乱,有了大面积防治鸡瘟的正面实例,这本笔记至关重要。

  钟大夫和秦老师也是知道这个道理,才将笔记给刘添才。

  刘添才说:“那上面都是集体如何防治鸡瘟鸡霍乱的经验,以咱们这个生产队为蓝本……我本来打算之后交上去,现在看来,我今天下午就走一趟。”

  他也觉得,他这个队长当不长了。这些日子上面确实有些风声。

  既然如此,在他任期内,赶紧把该交的东西都交上去吧。

  刘添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,他的背影消失在枫林湾拐角处,楚枫和楚深也沉重地往前走。

  福气。

  福气。

  福气两个字就像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楚深心中,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呼吸。楚深原本很高兴,全队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,刘添才也是个好队长,结果呢?因为没有福气,所以一切都是白忙活?

  楚枫看出楚深情绪萎靡:“哥,你别难受了,不是还没确定吗?”

  楚深摇摇头,他已经会察言观色了:“刚才刘叔叔的脸色……唉,我看着难受。”

  楚枫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,但她知道,积极的态度总比消极要好:“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,刘叔叔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任,这是其余人求也求不来的,既然他有民心和威望,在我们这个小生产队,哪怕暂时被罚,将来他也一定能再起复。”

  何况,那个事八字都没一撇。楚枫觉得刘添才不可能真被换,福团的福气的确非常恐怖,但不是万能药。

  楚深勉强笑了笑,不让妹妹担心。

  两个人走到一个岔路口,前面一闪而过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
  福团穿着漂亮好看的衣服,被打扮得像个福娃娃一样,她本来在和几个哥哥一起做游戏,远远看见楚深过来,福团就想跑过去找他玩儿。

  楚深心情本就特别差,见到讨厌的福团,拉了一把楚枫,两个人改换另一条路走。

  福团愣在原地,她也不是圣人,连着被忽视几次,福团也光火。她有些委屈,她对深哥哥这么好,他和枫姐姐却……福团这么一委屈,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,岔路旁边堆的一簇柴火动了动。

  楚枫和楚深刚走到那里,楚枫便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。

  空气中有点臭味。

  乡下有野狗野猫,偶尔有臭味儿很正常,但楚枫知道自己是福气文里的配角,一直非常小心,加上现在让福团不高兴了,所以她更加小心翼翼,全神贯注打量周围,很快就发现了不对。

  楚枫拉住楚深:“哥哥别动!”

  楚深听话地没动,疑惑地朝妹妹看去。

  楚枫朝他一指脚下,楚深看过去,这一眼,便吓得头皮发麻。

  他们脚下堆着的干草缝隙处,是黑漆漆的洞,里面传来惊人的臭味——是农家肥。

  乡下,大多数作物都要施农家肥,队员们为了方便,就会在地旁挖这些坑,一般来说,这些坑都浅,旁边还会围着东西,免得别人踩进去。但这个坑没有,坑上堆满的柴火反而掩盖了它。

  如果楚枫和楚深掉进去,就会沾染一身的粪,虽然不致死,但到时候会被年春花怎么奚落,想也想得到,无关乎就是她们没福,走路都能落到粪坑里的那套。

  现在,楚枫和楚深已经踩在了边缘,很容易掉下去,尤其是楚枫,她脚下有一根滑溜的干草,正带着她慢慢往下滑。

  福团见到前面的深哥哥、枫姐姐不动了,她的直觉告诉她,深哥哥、枫姐姐是碰到什么坏事儿了。

  福团抿唇,循着路过去:“深哥哥,枫姐姐,你们怎么了?路上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吗?”

  地头,一个做活的婶子听见这话探出头来:“怎么啦?出什么事了?”

  福团仰着头:“不知道,他们两个不动了。奇怪,这条路我天天走,平时什么也没有啊。”

  李秀琴也在这边地头,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锄头,看了眼楚枫楚深,她倒是知道那里有个粪坑,但也不明说,想看着两个人掉进去:“福团,你去找陈容芳吧,她家两个孩子好像碰到点儿麻烦了。这条路你走不出事,那是你命中有福,如果有人跟个瘟鸡崽子似的,那就……”

  福团咬了咬唇,福气吗?

  她安心地点点头,准备去找陈容芳。

  就在这时候,楚枫楚深也已经扒到了地旁的一棵树,楚枫、楚深同时用力,吊着树木的枝丫平安离开粪坑边缘。

  同时,楚深眼疾手快,把一块大石头扔下去。

  噗通一声!

  石头扔进粪坑里,溅起一滩粪水,全部浇到福团身上去,就连想来看好戏的李秀琴,身上也被沾了不少!

  福团作为福气文女主,本来不会碰到这种倒霉事儿,但是,现在明显是**。

  楚深扔的大石头方向就是正对福团,福团本来被打扮得像一个福娃娃,现在被黑糊糊的粪浇了满身,就像是个粪娃娃!李秀琴发现自己衣服湿了,颤颤地抹了点儿在指头上。

  那股黏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,李秀琴捂着嘴干呕几声。

  是粪!

  真的是粪,她被粪给浇了!

  怎么好端端的,不是楚枫和楚深掉进去,反而是她俩化险为夷了呢?李秀琴气得浑身哆嗦,她的衣服啊!

  李秀琴气急败坏,当下就要从地里下来,去打楚深:“你这个瘟鸡崽子!倒霉孩子!我让你扔石头在粪坑里,我今天替你妈打不死你!”

  楚深红着双眼,一点也不怕,胸膛朝前挺了挺:“你来!你来看我们谁打得过谁!”

  楚深把李秀琴的嘲笑听得真真的,凭什么李秀琴这种人能嘲讽他是瘟鸡崽子,他不能反抗呢?

  楚深蹲下去再捡起一块尖尖的大石头,红着眼睛看向李秀琴:“你来我就和你拼命!我妈都不会骂我是瘟鸡崽子,你算地里的哪根葱,我没有惹你,你就来骂我奚落我!现在你来啊,看我们谁打死谁?”

  楚枫也默默从地下捡起一块大石头,这个事儿,佛都光火,何况是她?在乡下,有时候就是要狠一点。

  你怂了,她反而觉得你是怕她。

  那个福团,不就是想来看笑话?最近桩桩件件的事儿,已经让楚枫对福团的厌恶快到了极点,哪怕楚深不扔那块石头,楚枫说不定能直接抓着树枝荡过去把福团踹到粪坑里去。

  李秀琴一腔的怒意,看见楚深楚枫手里的尖石头时,止住了不少。她脑子里飞速转动,大人打小孩,不说她打不打得赢,哪怕赢了估计也要赔钱赔医药费,不划算!

  李秀琴干脆牵着自己的衣服吆喝起来:“我就随口说了一句瘟鸡崽子,哪怕我错了,你也不该这样啊!小孩儿就要有小孩样子,要懂礼貌!我这身衣服你得赔给我,还有福团的衣服,你们也得赔!”

  这里的闹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,几个婶儿都面露难色,年春花、李秀琴一家确实讨人厌,但是今儿这事……唉,楚深确实冲动了。

  方婶儿说:“算了,秀琴。咱们天天都在地里做活,哪件衣服没沾过粪,你让他们给你洗了就算了,让赔你一身新的,你这不是为难人吗?你也确实骂人了。”

  李秀琴就不乐意这么算了!

  还有福团,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天大的委屈?她这么大的福气,身上怎么会沾粪呢?

  她感觉到的明明是楚枫楚深掉进粪坑啊!

  福团眼泪汪汪,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。想说动一下吧,一动黑色的粪水淅淅沥沥往腿下滴,弄得更脏,就连哭一下都不敢,生怕张开嘴就有粪水吃进嘴里。她这么有大福气,怎么会碰到这种事?

  旁边的哥哥们本来想去安慰福团,但福团身上实在太臭了,他们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。

  楚枫直接说:“四伯母,我们不会赔偿新衣服给你。在我和哥哥差点摔进去时,是你一口一个瘟鸡崽子辱骂我们,我们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招惹过你。你要是不服气,你就去找我们爸爸妈妈,去公社、去队上找干部。”

  楚深有错,但李秀琴同样也有错,顶多是双方互相道歉,他们再把李秀琴的衣服给洗了。而李秀琴欺负两个孩子,犯贱似的先开口辱骂两个孩子,名声还要更差些。

  李秀琴哪里见过这么顽固的小屁孩儿。

  可是,她还真不大敢去找陈容芳和楚志国。现在,这俩夫妻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们的孩子是瘟鸡崽子,听见这类话就会和别人拼命。

  陈容芳多么老实一个人,上次居然拿着刀对着年春花的脖子,让年春花发誓不许再骂两个孩子是瘟鸡崽子。

  李秀琴担心自己找上门去,反而被陈容芳拿刀砍出去。

  方婶儿有心想息事宁人,对李秀琴说:“你也是,你好歹是个做伯母的,你挖苦两个小孩子做什么?现在好了,你自己嘴贱在先,有理都变成没理了,不说几句讨人嫌的话有那么难吗?我要是骂你孩子是个瘟鸡崽子你乐意啊?”

  这人,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?

  哪个做父母的听见孩子天天被骂瘟鸡崽子不生气?

  现在陈容芳这样强硬,要她说,都是被年春花李秀琴她们逼的!

  李秀琴的脸变了几变,她当然也不愿意自己孩子被骂是瘟鸡崽子,可是……她家不是有福团吗?她家的孩子当然不一样。

  李秀琴终究不甘心:“那人家福团的衣服呢?”

  楚深直接说:“福团这些天一直缠着我和我妹妹!我告诉过她,我们不想和她一起玩,她却来堵我们,要不是为了避开她,我和妹妹也不会换路走,这几天我们被她缠得烦不胜烦。她的衣服我们可以洗,但前提是,不许福团再缠着我们了!”

  他直接扭头对福团道:“你听到了吗?”

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福团被嫌弃到泥地里去,方婶儿撇撇嘴,不大好说福团的不是。要是方婶儿自己的孩子这么不要脸,哪怕是打,她也得把这个性子给掰正了,可这福团是年春花的眼珠子,方婶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  但是,她也犯着嘀咕,福团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?之前年春花是怎么骂楚枫楚深的,福团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,哪怕是四五岁的小孩儿都该知道两家不对付。

  她怎么还贴上去了呢?

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福团颜面扫地,她再也忍不住,眼泪混合着粪水滴落下来,那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穿的都好的衣服上也染上黑黑的印记,臭不可闻

  福团到底是个小孩子,哭着说:“明明我感觉是他们有坏事儿啊……”

  “怎么坏事儿到了我身上……”

  她哭得太凄惨,说话声音也不大,这话没怎么被方婶她们听到,楚枫楚深倒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,脸色更冷下来。

  楚深紧紧握拳,更觉得自己做得没错。福团果然有点问题。

  楚枫也觉得楚深没做错,福团当时跑过来明显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。

  楚深更是想,那么,之前他妈妈差点蛇咬,爸爸摔断腿这些事,是不是就是因为福团少吃了一块肉?

  楚深的猜测无极限地接近真相,他浑身都像竖起了不甘的刺,挥舞一下手里的尖石块,决绝对福团道:“福团,我不管你有多大福气,以后你的福气要是再敢害我和我妹妹,我死之前一定拉上你垫背!”

  这话他说得非常小声,但是刚好能被福团听到,福团的脸一下煞白。

  经此一事,她好像也发现了,她的福气是运气非常好,但是不能避免**……深哥哥现在看着好可怕。

  楚深实在是受够了,当初他们一家差点被屋上的木头砸死、他差点被蛇咬死……桩桩件件都非常诡异,有福团这可怕福气的影子。楚深便觉得,与其一辈子活在别人福气的阴影下,不如和福气拼了,护住爸妈妹妹安宁。

  楚枫听着楚深这话戾气太重,正色道:“哥哥,别胡说。”

  哪儿值得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命?

  兄妹俩无意再和这群人纠缠下去,把那个粪坑旁边做好该做的印记,免得别人再掉下去后就走了。

  李秀琴再不甘,也只能算了,她恨恨道:“敢对福团不好,等着倒霉事儿吧!”

  方婶儿跟看蠢货似的看着李秀琴,到底谁要碰见倒霉事儿?

  她只看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。

  这李秀琴福团两个人,还真是和年春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都盼着别人倒霉证明她们的福气呢?可是现在被粪水浇了一身的是谁?

  方婶儿嫌弃地捏着鼻子走远一点:“秀琴,你还是赶紧回去换衣服吧,带福团也回去好好换一身,粪水脏得很,穿久了对身体不好。”

  当夜,年春花也知道了这个事儿。

  因为福团的头发上也被溅了粪水,必须烧热水洗头发、洗全身。

  年春花火冒三丈地给福团洗头发,她知道福团是福娃,不会骂福团,但是难免迁怒李秀琴:“你是个傻子?你这个做妈的都不知道保护好福团,你也不怕把福气惊走了!”

  李秀琴被骂得劈头盖脸,可她自己也委屈呢。

  福团自己傻,看见别人遇到倒霉事儿了,不知道躲开,巴巴地凑上前去又不是帮忙,反而在那说她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,不就是扎别人心吗?怪不得楚深要发疯扔石头。

  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?

  但李秀琴知道,在这个家里,说道理是说不通的。

  这个家里福气就是硬通货,有福的人说话就大声,福团是万万没错的,是要被捧在心尖尖上的。

  李秀琴一边洗自己的衣服一边鬼火直冒,她含糊应下自己有错,然后道:“福团,以后你别去找楚深楚枫兄妹俩了,楚深今天这么糟践你,以后你就多和家里的哥哥们玩儿。”

  福团抽噎着点头,她再也不会去找楚深了!尤其想到楚深那句森森的“你的福气再害我们,我就杀了你”她真是有点害怕。

  年春花扯着脸:“好了,福团毕竟还小,不是什么大事。我们家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和楚三叔打好关系,这比什么都强!”

  正说着呢,外面传来敲门声。

  一个细细的女声温柔道:“春花儿,开开门。”

  这声音,正是楚三叔的老婆赵琼。:,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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