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1-135_东宫他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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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七章衅起萧墙

  我听见了文湛的声音,抬头,有些醉眼朦胧的看着他。他的声音有些来者不善,我连忙傻笑了两声,赶紧说,“我不对,是我不对,不知道你来,把你一个人扔这里这么久,下次不敢了。”

  他可真高呀!

  原本还不觉得,现在我几乎是跪坐在地上,仰着脖子看着他,文湛就像一座山一样,遮挡住了皓月的光辉,他的脸就藏在自己的影子当中,因为暗,显得眼幽深复杂。

  文湛盯着我问,“我问你这个了吗?承怡,你说自己回冉庄陪崔碧城祭祖,怎么一转眼就到了雍京城外的古王陵?怎么,他崔碧城的祖先也是我大郑的历代先王?”

  我,“这事可不赖我,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就是跟着他瞎走,他的马跑的快,我跟着他,跟着跟着就跟到那里去了。老崔也没别的意思,他就是想看看那里的桃花……”

  文湛,“是吗?那古王陵不是他崔府的后花园,那是龙骑禁军把守着的禁地。除非有父皇的手谕,或者是我给你的东宫令牌才能让他们放行。承怡,如果没有你的令牌,他崔碧城就算是手眼通天,也别妄想着跑到古王陵看什么桃花,这事,你有什么话说?”

  我,“……”

  老崔手中有东西,那些龙骑禁军一下子就放行了。

  不过,这些事情,还是不告诉文湛的好。

  那可是老崔保命的底牌。

  老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

 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

  文湛,“那死的三十几个刺客又不是怎么回事?还有,你从观止楼买的那个人呢,他到哪里去了?短短的几天,背着我发生了这么多事,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。”

  我不能说这些,所以只能耷拉着脑袋。

  文湛却不让我躲,他让我抬头看着他,他的手指扣住我的下巴,轻轻扭了一下,让我看着他,他则侧着脸颊,眼神如刀子一般把我上上下下,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遍,然后冷笑说,“这脸又是什么回事?”

  我茫然抬手摸了摸脸颊,心中一凛,这才想起来,原来老崔给我的狗皮膏药一直贴在我的半拉脸皮上。

  这个……这个……

  我不会一直戴着狗皮膏药从老崔的留园逛了大半个雍京城,这才回到我的王府吧。

  这下可热闹了,明天满雍京又开始嚷嚷开了,那个不学无术的祈王爷肯定和人抢小倌让人揍了,脸蛋子和屁股一样,都贴着狗皮膏药!

  我真惨,真的。

  我看文湛的憋着的火好像要爆,我连忙说,“这个,这个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……”

  文湛,“是吗?撞的可真准。是在哪里撞的,被什么撞的?”

  我,“……呃,……就是我低头走路,没看见前面一棵竹,所以撞了一下……”

  “你?给?我?闭?嘴!*—”

  他忽然在我耳朵边上吼了一嗓子,我被他吓的一哆嗦,诶呦了一声音,不小心咬了舌头,双手捂住嘴巴,真是欲哭无泪。

  文湛运了半天的丹田气,这才单膝跪了下来,小心的用手指探入我的嘴巴里面,按了按,又心有不甘的撤出了手指。

  “舌头没事,你还能说话。我等了你两个时辰,本来没想对你发火,你回来晚了我不生气,你又不是第一次撇下我,自己一个人出去撒欢,我忍的下。可是你一回来就对我撞傻充愣,说着漫不经心的谎话,你还想我放过你?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……”

  他慢慢凑了过来,嘴唇压在我的耳朵边上,炽热的感觉像一把野火。

  “为你忍那么久根本就是错的,我应该就在这里,狠狠的收拾你,即使你哭晕过去,我都不会放过你1

  我被他吓的舌头又开始打结,“你……你不会这么禽兽吧……”

  他看着我,没有说话,却伸手把我脸颊上的狗屁膏药揭下,嫌恶的扔到一旁,状似不经意的说,“你说呢?”

  我向后躲了躲,他一把揽过我,半晌,却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他拖着我起来,拖着我的手,绕着湖边走。

  “啊?去哪里呀?文湛,你也太混蛋了吧,我前天刚刚受到了惊吓,差点连命都没了,今天又被打了,我现在这个凄惨的样子,你居然还想着拉着我上床,一逞**,你,你,你,你不是人1

  文湛斜睨了我一眼,然后无比平静的说,“拉你去上药。你本来长的已经很难看了,现在脸上又有一个巴掌印,很像一个猪头。刚才说的话是吓唬你,我不会对一个猪头有什么非分之想的。”

  我,“……”

  文湛,“小人之心。”

  我一扭头,“哼!嫌弃我长的难看,就不要整天抱着我啃嘛……”

  文湛扭回头,看着我。

  他看我的模样好像在看自家养的一条不听话的狗狗。

  那只小狗自己跑出去撒欢,可是人世太险诈了,小狗碰了一鼻子灰,惹了一堆恩怨,被人打,被人扯掉了尾巴,最后弄的一身伤痕,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,最后可能还得需要他抱在怀中哄,他似乎很无奈。

  我却很炸毛。

  我不需要他哄。

  如果今天晚上他不过来,我一个人喝点酒,蒙住被子睡上一晚上,明天就能忘了那些令我吐血的事。我不想记得的事情,绝对不会记得的,我有这个天赋。可偏偏今天晚上他来了,趁我不备,直接闯到我眼前,看到了我的一身狼狈,本来这些东西,我打算埋葬,不给任何人看,包括我自己……可是,文湛却看到了。

  “承怡,你遇刺的时候,有没有想到我?”

  “啊?”我一愣,“为什么会想到你?又不是你派的刺客。”

  “我应该感激你开始相信我了,不过我还是很难过。……承怡,你有没有想过,你离开雍京的那天早上,我亲着你说‘路上要小心’可能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?这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定,经常会吓的自己一身冷汗。

  我在皇陵祭祖,斋戒沐浴敬天,我不能离开,可我一直害怕,我怕你真的出事了,柳丛容他们却瞒着我,我怕等我回雍京了,才知道再也见不到你了,那天早上我亲着你说‘路上要小心’就是诀别,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的温存终究会成为泡影。”

  我有些不太自在,我低着头,“说这些做什么,那不过是虚惊一场,没什么的……我说,你应该学学我,上次我听说你遇刺,我都没有你这么大惊小怪,患得患失的,看我多坚强1

  ……

  “那是因为,你不爱我,……,而我爱你……”

  文湛的声音像是叹息,像是自语,像是山谷中漂泊的晨曦,很轻,太轻了,轻到让我无法承受。

  可奇怪的是,心口却不再疼了。

  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,文湛在那里撒了一颗很小的种子,酸酸涩涩的泡了这么久,它没有腐烂,居然还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苦菜花。

  我低头,在小石子路上,蹭了蹭鞋子,周围暖风习习,忽然有个感觉,春天来了。

  呜呜!!

  我收回前言。

  春天还没来,雨季先来了。

  我曾经求诸天神佛保佑,文湛不是个禽兽,神佛听到了我的临时抱佛脚的念叨,他们倒是没有让文湛成为禽兽,而是让他禽兽不如!

  他在我身上干的热火朝天,身下那玩意儿像铁打的,都折腾了大半夜了,没有一丁点服软的迹象。我就凄惨了,全身颤抖的像筛糠,一个劲儿的打颤。

  他非说什么今晚一定要补足之前欠他的,他为我忍了那么就,睡了那么久的书房,而我却瞒着他出城遇刺,真是太不厚道了。我心说,我有病呀,是个人有自己跑出去送死的吗?遇刺又不是我的错,凭什么我遇刺连累他担心的过错都要算在我的脑袋上?

  温泉周围繁花似锦,雾水潆绕,在我迷迷糊糊当中,看着这里胜似仙境。

  而他则用单手扣着我的后背,我这发现,其实他的手掌很大,仅仅是一只手,就能托住我的身体,而他的手指尖还在摩挲着我后背突起的椎骨,那种酥麻的感觉,仿若游丝的线,从我的后背窜到全身,我的手一抖,抱住了他肩膀,而他则慢慢压下头,俯在我的脖颈间,和我交颈相拥,亲吻我脖子上的黑丝线。

  他的舌头尖甚至在我因为颤抖而紧起的肩骨上,微微的打着圈。

  文湛在水中托住我,向前稍微俯身,让我在他的怀中轻轻后仰,身体向他完全打开,他这才撕掉温润的画皮,显出狰狞的原貌,腰间的动作强硬而残酷,自下而上的贯穿,猛烈到像是要撕碎了我!

  他把疯狂都撞进我的身体里面去了,就像利剑穴入剑鞘,回归安宁平和,但过程却野蛮无比。

  我疼到受不了,开始用力的捶打他的后背,甚至开始抓、挠、咬,各种花招都用了出来,而我得到的却是一下更胜一下的凶狠贯刺,还有攫住我所有呼吸,无法逃避的……亲吻……热的像火一样的亲吻,嘴唇都被咬肿了,舌尖发麻……

  番外一老崔与苹果

  崔言是冉庄的一个读书人,他爹在雍京卖猪肉,他妹妹在猪肉摊子旁边卖酒,他在家里读书,现在他在梅城县衙做一个小书吏,每年有八十斤小米的俸禄。

  他一直想生个孩子,再求了多少年的送子观音之后,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,他高兴傻了,真是顶在脑瓜顶上怕歪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
  他给儿子起了个难养活的富贵名字——崔碧城。

  崔碧城生出来之后,他又添了很多苦恼,他看着在一旁偷偷哭泣的媳妇,也叹了口气,他的儿子是个哑巴。

  邻居的孩子满村子跑,子哇乱叫的时候,他儿子就安静的坐在井台上,歪头看着院子对面的苹果树,眼睛也不眨,一直看,一直看,就是不说话。刚开始,邻居的大妈还宽慰他,说什么‘贵人语话迟’,等娃再大一些就好了,结果一晃儿都过了五年了,邻居大妈也开始用吝惜的眼光看着崔碧城,诶,这个娃生的好,就可惜是个哑巴。

  崔家的儿子还是不说话,急的他媳妇儿每天照着三顿哭,弄的崔言也挺烦的。

  我模模糊糊睁开眼,外面是灰色的,亮的不那么清朗。我揉了揉眼睛,“什么时辰了?天怎么还不亮?”

  文湛睡在外面,他翻过身来,用肩膀挡住我的视线,把我卷到他的怀中,轻声说,“时候还早,再睡一会儿,嗯?”

  我打着哈欠闭上眼睛,感觉被他抱着有些热,就把胳膊伸了出去,结果却被文湛抓住,又塞进了被子。

  “下雨,外面凉,别冻着了。”

  他的手掌撑开,摩挲着我的后脑和后脖子,让我感觉麻酥酥的,居然很舒服。我迷迷糊糊的听他说话,没有反驳,把自己摆成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,就找周公抵死缠绵去了。昨天我被他累傻了,现在还半死不活的,不过我长了个心眼,下次文湛再说什么他爱我,他不生气,他会很温柔的和我缠绵,我也绝对不再相信他!

  绝不!!

  我这个大头觉一下子睡到黄昏,等我甩甩脑袋清醒的时候,外面差不多要到掌灯时分了,小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。

  文湛还在睡。

  我凑过去看看他,他好像又瘦了一些,更显得鼻梁挺挺的,下巴也尖了一些。还有他的眼睛底下居然有一圈青色,即使睡着了也显得有些疲惫,就是不知道他是在太庙祭祖念经清修累到了,还是昨夜折腾的太猛了。

  我刚要起身,却被他揪住胳膊又拽了过去。

  我叫喊了一声,“喂,你做什么,疼。”

  文湛平躺了身体,只手攥着我的胳膊,脸转向锦帐外面,微微睁开眼睛看天色,淡淡的说,“都这个时候了,这一觉睡的真踏实。”

  我戳了戳他的手臂,“起来啦,起来啦……”

  然后就听见我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,好饿。

  文湛嘴角居然轻笑了一下,扣住我的后脖子把我的脑袋按在我胸前,他的手指在我的脸颊摩挲了两下,状似不经意的问,“你这脸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啊?你还没把这茬儿忘了呀。”

  “我能忘吗?”文湛的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,“要是别人伤了我,你怎么想?”

  我斩钉截铁的说,“那这个倒霉蛋死定了。”

  文湛一挑眉。

  我,“你的影卫一定把他大卸八块,塞回他妈的肚子里面,重新转世投胎。”

  “哼!我可没你这么没心没肺,要是有人伤了你,我会让他生不如死。说,你这脸上一耳光是谁打的,老三,还是崔碧城?”

  我一愣,“啊?”

  “你先去的老三府邸,后来又去了崔老板的留园,我不在你身边,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?别的事情,你不说,我也不问,现在就说这个耳光,是谁打的?”

  我,“……”

  文湛,“你什么话都不说,那一定是崔碧城。”

  我连忙说,“你可别为难他,他不是故意的。”

  文湛一瞪眼,他的眼珠子光华四溢,“不是故意的都能打的这么狠,要是故意的还了得?”

  我,“不管怎么说,你可不能伤了他。你别疑心他,其实他这个人不坏。”

  文湛看了看我,慢慢的说,“不想我疑心他,以后不许和他走的那么近。”

  我泄气了,戳着他**的胸膛说,“我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忌讳老崔,他可是我的亲表哥,至亲骨肉,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暧昧的。”

  文湛,“那我呢?我可还是你亲弟弟!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我忽然觉得心底一震,舌头开始打结,脑子也变成了糨糊。

  “文湛……你……你不一样……”

  “哦?”

  他轻柔却不容我拒绝的按着我的脑袋凑向他,我的鼻尖顶着他的鼻尖,他和我大眼对小眼,王八对绿豆。

  “我有什么不一样?”

  长指滑下,挑起我脖子上挂着的黑丝线,他的生辰玉佩。

  诱哄的声音就在我耳边。

  “承怡,告诉我,我有什么不一样?嗯?”

  我,“……”

  忽然,一个甜美响亮的声音从门外蹦了进来:——“怡哥哥,怡哥哥!我给你带了御膳房的红豆酥饼!!——”

  一个光鲜可爱的小肥鸭横空出世!

  他后面跟着狼狈不堪的柳芽和黄瓜。

  他们异口同声的哀求,“小祖宗,求你了,别去打扰殿下,求你了……”

  小肥鸭还没有跑到门口,就被柳芽一把抱住,扛了起来,黄瓜和柳芽一起,把这个小祖宗拖走了,他的小手小脚还在挥舞着,“放我下来,放我下来!怡哥哥,怡哥哥!你都一个多月没有进宫看我了!怡哥哥!——”

  我惊的连忙起身,文湛扯了一下我的头发,我赶紧推他,“快起来呀,要是让越筝看到了怎么办?”

  文湛却不以为然,“看到了又怎么样,早晚要告诉他的。”

  我急了,“你胡说什么呀,这事怎么能让他知道?他还那么小……”

  文湛也不动弹,我推他,他还是不动。

  我只能爬在他的身上,伸手去钩放在床边的干净衣衫,怎么也钩不到,文湛一拍我的手臂,他伸手把衣服全拿了过来,起身穿衣,我看着他原本光洁的后背上有一些挠痕和牙印,有些痕迹已经破了,没有上药,我想着是自己昨天弄出来,忽然有些心虚。

  他披好了长衫,把头发翻出来,隔在衣服外面,稍微对着我侧了一下头,“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?”

  还没等我表示自己的震惊,他又抛过来一句话,砸到我的脑瓜顶上,“这个雍京,除了你这个笨蛋之外,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!哦,我说错了一句,你也不是省油的灯,只不过比别人傻一些而已。呜!”

  我一口咬到他的肩膀上,却差点把自己的牙给硌了。文湛现在真是皮糙肉厚,一点也没有当年小笼包一般的可爱柔软了,我忽然很渴望抱抱越筝,他现在正是好年纪,可以随意揉捏,搂在怀中恣意怜爱。

  我抱着小肥鸭,就好像当年抱着文湛一般,那种天真柔软让我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,所有的恩怨纠葛发生之前的单纯岁月。

  文湛没有再说话,他已经穿好衣物下床了,我全身酸疼,披上袍子后,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床边挪动,我刚把腿从床上放下来,弯腰穿鞋子的时候,文湛走了过来,他单膝跪在床前,抬起我的一只脚放在他腿上,他的手指是烫的,我有些不自在的想把脚丫缩回来,他却单手握住了我的脚踝,不让我动,然后这才拿起来柔软的布鞋,为我穿好。

  ……我只是觉得,被他握过的地方,烫烫的……

  作者有话要说:

  哈哈,觉得这个图很有感觉的说,有些蚊子橙子缠绵时候的样子,呵呵

  因为大家投票的结果很分散,所以我还是都写一写吧,就写一系列小番外,作为开坑一年的小礼物,不过会很慢,汗

  开坑一年系列番外(点我,我是hjj)

  ………………我是cj的分割线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番外一老崔与苹果

  崔言是冉庄的一个读书人,他爹在雍京卖猪肉,他妹妹在猪肉摊子旁边卖酒,他在家里读书,现在他在梅城县衙做一个小书吏,每年有八十斤小米的俸禄。

  他一直想生个孩子,再求了多少年的送子观音之后,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,他高兴傻了,真是顶在脑瓜顶上怕歪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
  他给儿子起了个难养活的富贵名字——崔碧城。

  崔碧城生出来之后,他又添了很多苦恼,他看着在一旁偷偷哭泣的媳妇,也叹了口气,他的儿子是个哑巴。

  邻居的孩子满村子跑,子哇乱叫的时候,他儿子就安静的坐在井台上,歪头看着院子对面的苹果树,眼睛也不眨,一直看,一直看,就是不说话。刚开始,邻居的大妈还宽慰他,说什么‘贵人语话迟’,等娃再大一些就好了,结果一晃儿都过了五年了,邻居大妈也开始用吝惜的眼光看着崔碧城,诶,这个娃生的好,就可惜是个哑巴。

  崔家的儿子还是不说话,急的他媳妇儿每天照着三顿哭,弄的崔言也挺烦的。

  这几年崔家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  崔言的妹妹进了宫,居然被英明神武的天子宠幸,还给皇上生了头生子,据说,这仅仅是据说,要不是崔氏出身市井,实在难登大雅之堂,崔言这个外甥就是太子了。用邻居的话说,这可是老崔家祖坟冒青烟。因为裙带关系,崔言从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,一跃成为七品知县,当然,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国舅爷。

  这一年,崔碧城六岁。

  这天,崔言亲自送儿子上学堂,刚开始先生一听说是崔家的儿子,根本不想收,后来县太爷亲自写了封信,先生才勉为其难的收了这个学生。

  先生一看到崔碧城,也觉得很怜惜。

  冉庄的孩子都长的土头土脑的,很少有这么清秀的孩子,他像南方人,一点也不像直隶人。他摸摸崔碧城的头发,叹口气说,“坐那边吧,今天讲百家姓,一会儿有不懂的东西可以问我。”

  崔碧城点了点头。

  先生讲完一章,让大家温书的时候,崔碧城的眼睛往外看,先生的小院有两棵树,一棵是苹果树,另外一棵也是苹果树。

  他一直看外面。

  先生走过来,亲切又小心的问他,“有没有什么不懂的?”

  崔碧城这才扭头看先生,忽然说,“先生,苹果为什么会落到草地上,而不是飞到天空中呢?是草地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吸引它吗?”

  先生受到了惊吓。

  原来崔儿子不是哑巴,而是牛顿呀。

  番外二初见

  崔夫人觉得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,这辈子才能有这样安逸的日子。

  她嫁给崔言的时候,他们两家还是门当户对。

  她爹是东庄卖香油的,家里有几亩薄田,崔家他们家人口少,婆母去世的早,公爹带着小姑子在雍京外城卖猪肉,丈夫又是十里八乡唯一的读书人,虽然没有功名。

  可功名这东西哪里是普通人能得到的?考的中举人的老爷们都是天上星宿下凡,至于那些进士状元之类的人物,崔夫人只当他们就是赤脚大仙现世了。

  她还生了个俊小子,虽然是个哑巴,可是还是做娘的心头肉。她想着,他们夫妻两个熬几年,多攒点钱给儿子买房置地,以后给儿子买个媳妇回来。虽然他儿子是个哑巴,可是模样那么好,为人又厚道(老崔?厚道?望天?沉默),一定有姑娘愿意嫁的。

  这些事情,她丈夫也是同意的。她的丈夫崔言是个凡人,能举家过日子就好,她不图别的,可是日子就这么突然之间翻天覆地。她的小姑子成了娘娘,还给皇上生了个大胖小子,他们老崔家一家子都鸡犬升天了。

  再后来,她儿子忽然在学堂说话了,外面的千年老榆树也开了花,崔夫人心里跟养了只鸟一样,抖起来了。他们家现在也是正经皇亲国戚了,崔碧城书读的好,先生都夸,说他是万里挑一的人才,崔夫人顿时觉得她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儿子,十里八乡的漂亮姑娘都配不上她儿子。

  “相公,给碧子物色一门好亲吧。”

  崔言对着如山的公文头昏脑胀,他听着自家婆娘的说话,一瞪眼,“成亲?碧今年才九岁,过了年才十岁,毛还没长全的小娃娃,他成个什么亲?”

  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崔夫人绞着小手绢,“我听说,雍京的贵人都是十岁成亲的,过了那个岁数,都是别人挑剩的。”

  崔言一拍桌子,“胡闹!!”

  他指示自家的婆娘做饭去,别在这边胡乱嚼舌头。

  崔夫人觉得委屈,在自己丈夫这里碰了钉子,又转到儿子的书房,这个时候,崔碧城正在看书做功课。崔碧城过了年就要到雍京去读书了,这可是求不来的恩典,所以崔碧城格外刻苦,那个夏天他看书看的都吐了血,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有肺痨,后来请了大夫才知道,他胃上有毛病了。崔夫人给儿子端了一碗红枣莲子汤,让他润润喉咙。

  她也不认识字,就在儿子书桌前看呀看呀,怎么看儿子都看不够。

  崔碧城觉得全身有些寒。

  末了,崔夫人才说念叨,“诶,你说娘娘为什么不生个女娃呢?咱们和娘娘可是姑表亲,辈辈亲,砸碎骨头连着筋。娘娘要是给你生个表妹,你们就能结亲了,我儿子就能娶公主了……诶,怎么承子就是个男娃娃呢?诶……”

  八岁的崔碧城对自己那个在雍京出生,名字登入玉碟,载入大郑史册的表亲不感兴趣,对于他是男是女也不感兴趣。崔碧城总觉得那样的孩子骄纵的很,是男是女他都不想要,要是当年他姑妈给他生的是个表妹,就算她是什么长公主,倾国倾城的美貌,他也不要!

  只是……

  那年的腊月,崔娘娘抱着皇长子回家省亲,他才第一次看到承怡。

  承怡,承怡。

  那是大郑皇帝御赐的名字,隐含着‘承继祖业,怡乐安康’之意。因为他的降生,年轻的凤化帝几近飘摇的皇位瞬息之间稳如泰山,他是为大郑江山带来福瑞的孩子,也是崔家鸡犬升天的最真实的原因。

  可是,他还那么小,也许是坐车走山路累了,他被裹着小披风,躲在崔娘娘怀中睡觉,嘟嘟的小脸蛋像个大白土豆,只是眼角的一颗泪痣,让这个土豆带了那么一点婉约的味道。

  姑妈崔娘娘是个和善的人,一进崔家大院的正堂,就把怀中的孩子递给了崔碧城,“想不想抱抱弟弟?”

  崔碧城挺好奇的,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个金贵的小表弟,把他抱在怀中,承怡小小的身子软软的,闭着小眼睛,正睡的呼哧呼哧的,不知道人间今夕是何夕。

  崔碧城的手指按了按承怡的腮帮子,逗弄的承怡好像醒了,崔碧城的手指又使坏似的的去戳他的小嘴巴,却被承怡的小嘴含住了,他那么小,还没有长牙,小舌团软,吮的他的手指苏苏麻麻的。

  崔碧城低头在承怡的腮边亲了一口,小承怡呵呵的笑了。

  没有牙。

  崔碧城忽然想,要是怀中的孩子是个女娃,他一定拼上倾国财富把她娶回家,让她穿着天下最华贵的丝袍,带着对夺目的明珠,吃着最美味的饭菜,喝着天下最醇美的好酒。

  真可惜,承怡不是女娃。

  他不能娶他。

  诶。

  番外三皇太子和牛奶

  有种人和他天生八字不合,这样人,小太子统称之为,天敌。

  比如那个叫做崔碧城的家伙。

  八岁的文湛一边想,一边咬牙切齿,然后又无比优雅的端起名贵的小瓷碗,喝着让他反胃的牛奶。

  牛奶。牛奶!牛奶!!牛奶……

  他已经喝了三个月的牛奶了,可为什么,身高一点没有变化呢?

  还是个小豆丁。

  昨天,崔美人的外甥,崔碧城进宫问安,承怡又没有到东宫吃点心,文湛表面上说不在意,其实他自己偷偷的摸到御花园,看着承怡和那个‘崔表哥’笑语盈盈的,心中暗自鄙视他们。

  崔碧城,国舅崔言的儿子,承怡的亲表哥,内阁首辅杜皬的高足。

  听听,这个世上还有比他的身份更令人厌恶的吗?

  承怡的表哥,这就意味着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和承怡必然走的很近,杜皬的高足,以后崔碧城肯定是杜家的党羽,自己的政敌!

  当然,如果说世上还有比他的身份更令人讨厌的,就是崔碧城本人。

  看看他长的那个样子,眼含桃花,举止轻浮,见了承怡就一把把他抱起来,他凭什么?他凭什么?不就凭他长的个子高吗?

  文湛躲在花丛中,远远看着十八岁的崔碧城修长的身材,暗自握拳。

  有什么了不起?!

  我现在还小(才八岁),早晚有一天我也要长高,比你还高!!

  于是,愤愤不平的小皇太子回到东宫,咬着牙,捏着鼻子,喝掉了一罐子牛奶。

  可是,文湛让他的大伴仔细测了测身高,怎么还是一点没有长高呀?

  大郑的皇子都习武,当然,懒惰的承怡除外。他天生除了吃就是睡,要不就跑到毓正宫养金鱼,养胖兔,把时间都花在不务正业上了,在别的皇子读书习武,扩充党羽的时候,他一个人在那里吃吃喝喝玩玩睡睡,懒惰到连强身健体的习武也不练习,鄙视他!

  八岁的皇太子看着满目的兵器,想了想,要练习哪个比较好,比较容易长个呢?

  流星锤?

  双节棍?

  金箍棒?

  方天画戟?

  还是……

  “殿下,练习长剑吧。”

  他的习武师傅说,“三十六路太极剑可以让人平心静气,动作如行云流水,身材也好,修长挺拔而柔韧。”

  文湛看了看供在方桌上的那把细长剑,想了想,点头,“好的。”

  于是,无论刮风下雨,三伏三九,文湛都会喝牛奶,练长剑,务求自己一定要长高,至少比那个崔碧城高,到了他十八岁的时候,他看着比自己矮将近一个头的承怡,和自己差不多高,并且隐约比自己矮的崔碧城,暗自松了口气。

  ——终于不用喝牛奶啦!!!

  下一章,应大家要求,写裴裴和小楚的强制H,有撕衣服,但不是薄纱,嘿嘿

  番外·楚裴

  楚蔷生坐在翰林院抄写经书,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,其实心中跟开了锅一样。老师严琨被抄家之后,整个雍京城没有一个人敢见他,这么下去,他在翰林院这个清苦的地方要么做一辈子的编纂,要么,从户部借银子,一直做候补官,一直熬着,熬到熬不住了,熬到死为止。

  “蔷生,大清早在这里练字哪?你的字写的越发苍劲了。”

  同在翰林院的裴澜挑开竹帘,走了进来。

  裴澜是富贵闲散人,出身权门,他的叔叔是已故内阁首辅大臣裴东岳,而他的堂弟,就是现在正得势的兵部尚书,裴檀。

  他这样的人和楚蔷生不一样,楚澜愿意做官,做什么官,是清闲还是肥厚,是位高权重列土封疆,还是读书立传青史留名,全看他自己。他愿意做什么都可以,只要别造反,别奢望过多,大郑朝廷的官位就和他们簸箩里面的萝卜一样,挑挑拣拣,悉听尊便。

  楚蔷生一看他来了,马上放下笔,站了起来,浅浅施了一礼,“这是圣上祭天要用的经文,下晌午就抄好了。”

  “知道你最用功,字写的也好,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儿,就不在这里熬着了。”

  裴澜在他身边转了一圈,坐到旁边的椅子上,像是有话要说,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。

  楚蔷生听他说话,十句当中有半句是靠谱的,就算不错了。

  所以,他听裴澜说话,也只是微微一笑,也没说什么。

  裴澜却说,“蔷生,晚上的时候在周大人家有堂会,请了名角唱戏,有好酒好菜,一起去吧。”

  最后,他说了一句,“我堂弟裴檀也在,他想……”

  其实,有些话不用说下去,楚蔷生都懂。

  雍京权贵的喜好多种多样,有喜欢马的,喜欢玉器的,喜欢瓷器的,喜欢占星的,喜欢画画的,还有喜欢分桃断袖的。裴檀曾经提过,想和他结交。他当时的眼神放肆无礼,任谁都能看明白那是什么意思。

  裴檀喜欢美丽的女人多于男人,不过跟过他的男人来历都不简单,裴檀从来不屈就戏班南馆那些货色,要找,他找的就是难驯的角色,上一次跟过他的男人是国子监的一个小官,据说那个人皮肤很好,裴檀喜欢白皙细滑的皮肤。

  眼前这事是明摆着,跟了裴檀,他就有机会在雍京官场出头,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,他可能一辈子只能在这里苦熬着。楚蔷生也没多想,答应裴澜说,“好,我去。”

  傍晚,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翰林院角门外,楚蔷生一出来就看到了,垂下的竹帘旁是华贵的垂丝和珠链,一只保养精细的手露了出来,挑起竹帘。

  他看到了裴檀。

  大郑悍将,兵部尚书,雍京贵胄……

  眼前这个尊贵的男人,笑起来,竟然显得有些清隽。

  多年后。

  裴檀半夜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身边没人,被褥一团麻乱,楚蔷生一品大学士的官服散落一旁,衣服上的缂丝补挂还被撕碎了一个角落,裴檀暗自心疼,这下又要找崔碧城织补缂丝了,又要被他敲诈了,诶,可是,自己怎么就改不了这个毛病。

  他每次一看到楚蔷生身穿官服,张扬妩媚的样子,总是想着把他按在床榻上,用力撕扯开那身精致的官府,看着他白皙的身子跃然于眼前,他的心里面就好像烧了一团火。

  裴檀披着衣袍下地,外面点着一盏灯,楚蔷生正在写奏折。裴檀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,结果乐的差点鼻涕泡都出来了。

  楚蔷生正在弹劾宁淮侯崔碧城,说他骄奢淫逸,耗费国帑,应处罚俸三年。

  裴檀双手双脚赞同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嗯,也算撕过衣服了吧,也算HE了吧,还有下面的剧透,汗

  等我和文湛拖拖拉拉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,越筝就在花厅发脾气。他肉包子似的腮鼓鼓的,肥圆的小嘴巴嘟嘟的,小个子站在楠木椅子上,柳丛容在一旁护着他,黄瓜在另外一边不停的说,“小祖宗,您就别恼了,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您见王爷,王爷的确有事,等他一忙完,他肯定过来看您。”

  “哼!”

  小肥鸭扬起小小的下巴,闭着眼睛鼻孔冲天,像一个被娇宠的小小文湛。

  文湛双手正了正自己的衣服,迈步走进花厅,只轻轻说了一句,“越筝,怎么又在淘气?”

  越筝好像遇到如来佛的孙猴子,立马老实了,他乖乖的手脚并用,爬下楠木高椅,规规矩矩的站在文湛面前,文静的说话,“六哥,越筝没有淘气,越筝只是很久没有见到怡哥哥了,想他想得很。”

  文湛过去摸了摸越筝的发顶,说,“在宫里面不能胡闹,在祈王府也不能淘气,越筝,你已经长大了。”

  一物降一物。

  其实文湛很宠爱越筝,对他很好,既不娇宠的越筝无法无天,也不严厉的让越筝难过,在这个大正宫里面,有文湛在,越筝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子。我一直觉得文湛似乎应该是个适合当父亲的人,也许比我爹更适合当父亲,以后他要是有了孩子,他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孩子的。

  “啊!怡哥哥!!——”

  越筝一见我也来了,立马活分了起来,他哇的叫了一声,就冲着我扑了过来,我一把抱住,他搂住我的脖子甜腻腻的说,“怡哥哥,你亲亲我。”

  我求之不得!

  我在他腻腻的胖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,越筝却得寸进尺,他指着自己的小嘴巴冲着我说,“怡哥哥,我也要吃。”

  我很疑惑,“你吃什么?”

  “上次我看见六哥吃你的嘴巴,好像很好吃的样子,我也要!”

  “啊!——”

  我被他吓的差点把他扔掉,更加可怕的是,我觉得我那比雍京城墙拐弯还厚重的脸皮,居然红了,火辣辣的,烧的慌。文湛安静的走了过来,揪着越筝的衣服把他从我怀中拉了出去,一把裹住,回头对我说,“今晚我要回宫去一趟,这个小家伙我先带走了,等着他不闹了,再给你送过来。”

  说完,不容越筝哭,抱着他就往外走。

  越筝在他怀中乍着两只小手,冲着我挥了挥,文湛摸了摸他的头顶,只是说,“裴贵妃不让你在外面过夜,我今晚又不能留在这里,你说,你是愿意留在这里陪你的怡哥哥,给他找麻烦呢,还是跟我回宫?”

  越筝嘟起小嘴巴,窝在文湛怀中,不说话了。

  我看着这哥俩,我笑了,文湛也笑了。他走出花厅,柳丛容连忙跟在他身后,走了两步,文湛回了一下头,又是两步,他又回了一下头。

  他冲着我又笑了笑,“我走了。”

  “哦。”我也点了点头,冲着他笑了。

  他继续往外走,又总是回头,我一直站在小沧浪这边看着他,一直到他转过曼陀罗花馆,那边的枝蔓叶子挡着他,我再也看不到了,我这才回小沧浪这边的花厅。

  晚饭吃的精细,都是竹笋虾球什么的,我吃过晚饭,外面门房报进来说,“舅老爷来了。”

  我一听,挺惊讶的。

  我舅舅崔言是梅城县的县官,自然也是崔碧城的老爹。他虽然是个正经的读书人,可是没有楚蔷生杜皬他们那样的天分和才情,所以一直踏踏实实的做着小书吏,等我娘发达之后,他才真正当了个七品正堂。

  我舅舅一般没事不到雍京来,他既不善于和六部九卿拉关系,也不喜欢跟雍京那些文人墨客卖弄风雅,更不愿意巴结王侯将相,所以他来雍京就只有两个原因,一,来雍京吏部述职,二,给我送熏兔子。

  梅城县山多,林多,兔子多,他们那里的熏兔子是一绝,我特别喜欢吃,所以每年兔子肥美的时候,我舅舅就用自己的俸禄买了两只,装在竹篮里面,给我送过来吃。他挑的兔子和别人挑的又不一样,他那个兔子是从老百姓的灶头上拎出来的,黑不溜秋,烟火流星的,卖是卖不出去的,只能自家人吃,却又特别好吃。

  我一到外面,就问黄瓜,“我舅舅是穿着官服还是常服来的?”

  我舅舅有个讲究,他穿官服,进王府走侧门,就像一般小官进王府一样,要是他穿常服就走角门,好像是哪个穷亲戚借宿一般。

  我都不知道,这样朴素的像冉庄一棵草儿一般的舅舅,怎么生的出来老崔那样浮华妖娆的人来?

  黄瓜连忙说,“是常服,舅老爷已经进来了。”

  “哦。”

  我点头,等我到外面,正好看见我舅舅在前面走,身后有人牵着他的驴。今天下雨,我舅舅穿着蓑衣,他的官服没敢穿,就裹着油纸包背在身上。他身后就这么一个布包,也没有拎兔子。

  “王爷。”

  他见到了我,先是照着祖制见了礼,这才说,“我明天要到吏部述职,今晚能不能在王府住一宿?”

  我连忙点头,当然可以。

  有人曾经问过我舅舅崔言,说他表面上是个不屑趋炎附势,攀附权贵,可为什么每次到吏部述职都要住在王府呢?

  我舅舅像一个冉庄真正的农民那样,双手穴在袖笼里面,耷拉着眼皮先叹口气再说,“诶,一个管着一个县,几十万老百姓的生计,难啊。现在各地有各地的难处,按理说官员进京述职可以住驿站,可是现在这世道,住驿站也要打赏银子的,每次都要一两多,梅城县小,人口多,穷啊,这一两银子够买多少大白馒头?能省就省些吧。再说,我晚上住了王府,第二天到吏部,那些堂官对我脾气自然好一些,客气一些,耐性也多了一些,我也不被刁难了。要是我在去户部转转,一般还能再问户部筹点救济银子,诶,我们梅城县小,人口多,穷啊,不精打细算,这日子不好过啊~~~~~~~~”

  说完,又是一阵子叹气。

  别人问了他几年,后来再也不问他了。

  谁都知道,他吏部考绩年年优异,梅城县虽然不能说富的流油,可是很安逸,百姓过的也舒坦。可是却没有人纠集起来给我舅舅送什么万民伞,什么青天匾,仿佛我舅舅就是个无为而治的庸官。

  这个时候,我舅舅会躺在大藤椅晒太阳,拿着大蒲扇,一面笑,一面说,“年纪一天一天大了,混日子吧,无过便是功呦~~~~~~~~”

  他总是怡然自得像个胖阿福。

  可是今天来,我看他的脸色不是太好,有些虚胖,像是浮肿,脸底发青,嘴角向下耷拉着。他坐在我对面的圈椅上,低着头,最后才轻声说,“王爷,其实这次我来,是向吏部报丁忧的……”

  我一惊,“家里出什么事了?”

  他还是低着头,“我爹,哦,就是王爷的外公,昨晚去了……前半夜还好好的,后半夜他自己吞了砒霜,……,就去了。”

  崔碧城在外面鬼混了一夜才回来,他一回来,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临水阁楼的长软藤椅上,身边马上围绕过来几个样貌清隽的小厮为他脱衣,还有一个美貌的小丫鬟双手捧了瓷盆过来,另外一个丫鬟拿着银瓶向瓷盆里面倒水,伺候他洗漱。

  我一直不知道,崔碧城这个人的喜好,他到底是喜爱分桃断袖多一些,还是认为红袖添香胜一筹?

  “王爷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来了?还起的这么早?”

  崔碧城绞了丝巾擦了脸,旁边早有人奉过香茶,他端着茶碗问坐在他对面的我,“不会是担心南边的事情吧?放心,你说过的话,我从来不会让你为难的。我买的那些地,你让我种稻谷,我肯定种稻谷,就算你想要种草都可以,反正就算佃户吃不了草,羊还是吃的下去的。”

  我一夜未睡,耳鸣眼花的。

  今儿个天还没有亮,我舅舅就穿戴好官服,自己到吏部报丧,顺便请旨丁忧。吏部知道了,估计还要往宫里报丧,毕竟我娘现在可是正位的贵妃了,今非昔比,身份异常尊贵,我外公虽然没有封爵,可他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国丈,老牌皇亲国戚,死去正位,就算没有资格举行国葬,罢朝一天,怎么也得有恩旨抚恤家人。

  崔言可能就在吏部,或者干脆到大正宫等恩旨去了,我自己在王府坐着总感觉到心神不宁的,右眼皮一直跳一直跳,索性就跑到崔碧城这里来了。我原本以为他在家守孝,结果他们家的小厮告诉我,他居然一夜未归,等到天朦朦亮的时候,他才总外面回来,还带着一身酒气。

  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,我心中有一种模糊却有异常隐秘的希望,也许,我外公的事情是老崔安排的暗桩,可能另有隐情。

  我面容惨淡的看着老崔,然后说,“昨天晚上舅舅来了……”

  “哦?”崔碧城修长细致的眉挑了一下,“进京述职吗?有没有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熏兔子?说出来也真是的,我爹可是正经读书人,却没有学来雍京那些读书人的野心,这么多年了,他还是安心的做他那个梅城县的七品官,俸禄银子不够吃饭的,他居然怡然自得。”

  我上下打量了打量老崔,他又说,“有什么话你直说,别这么看我,我让你看得我心里直发毛。”

  我看了他一眼,又用眼神扫了扫周围,老崔让周围的人都下去了,进而嗤笑我,“别疑神疑鬼的,我这里外言不进,内言不出,你有什么事直接说。”

  我,“外公前天晚上去世了。非常离奇,前半夜一切平安,后半夜自己的吞了砒霜了。”

  半晌,崔碧城来了一句,“哦。”

  “哦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哦就是没有意思的意思。”

  我拉着他的领子站起来,凑到他耳边边问他,“这事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,是不是你有什么布置?”

  崔碧城一咧嘴,似乎在笑,他却说,“没有。”

  我斜了他一眼,吊了一晚上的心,终于放回了心窝里面。

  外公的死讯不过是老崔布的一个障眼法,他想要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,外公‘死去’,我舅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辞官回老家丁忧守孝,这样,老崔可以把我们的家人一个一个的送到秘密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,这样就不会让那些在雍京野心勃勃,随时想要抓我们把柄的人们阴谋诡计得逞。

  于是,我也学了他的样子,从鼻孔中“哦”了一声。

  崔府大丧。

  我舅舅崔言向吏部报丧的时候,可没敢说我外公是吞砒霜死的,他只说是后半夜睡过去的。其实他也没有吞砒霜,老崔说,他准备的是七寸茉莉根,那东西就着热茶一喝,两眼一闭,和死过去一模一样,能睡七天。这七天足够崔家报丧,我舅舅丁忧,外加给我外公‘入殓’,最后一家人逃之夭夭的。

  整个雍京都对我外公没有太多兴趣,以为他就是个因为把女儿买给皇上而骤然爆发性情古怪的老鳏夫,平时,他躲在冉庄崔家大院里面,连冉庄的乡里乡亲都不去结交,更不要说什么跑到雍京来‘交游广阔’了,所以雍京的贵人也懒得搭理他。至于我舅舅崔言,原本我娘进宫,我出生之后,有一些人想要拉拢他来着,但是后来看他‘为人憨直,不善钻营,不说官话’,得到了那些贵人的轻视,所以我舅舅的官运一直不是那么亨通,他只是不停的在直隶省各个县转来转去的做他的七品官。

  我外公的身份有些尴尬。

  他并非王侯将相,却是后宫贵妃的亲爹,按理说怎么也得封个侯。可是我爹却迟迟没有给任何旨意,要说原先我娘只是个‘美人’,家人没有封侯的资格,现在她已然是‘贵妃’了,要是不封赏点什么,就该引人侧目了。

  崔碧城原本想着,用上几千两银子给我外公捐个官,写在牌位上也好看,我舅舅一听就不乐意了,他说这些银子够买几马车的大白馒头,够整个冉庄的人吃上好几年的,反正你爷爷也不看重这些虚的,假的东西,就这么着,凑合着算了。

  外人只当崔家乡土人习性,也不多深究。其实我舅舅是怕封个官爵,我外公仙逝去了,反正落不到他老人家头上,就得落在我舅舅自己脑袋上,他胆小怕事,又好吃懒做,不想做太大的官,也不想拿太多的俸禄银子。他想着,每个月能回家吃饭,每天晚上能踏实闭眼睡觉就成了,别的荣华富贵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干的事,和他无干。

  我外公的‘灵柩’停在雍京郊外的清凉寺里。

  这个寺小,妖风不大,清净的很。

  给我外公入殓的时候,崔碧城把冉庄里面的高龄老人都请来了,同族同宗的,七、八、九叔公,还有三姑六婆,七大姑八大姨,十里八乡的读书人,风水先生,唱戏的,修真的,还有几个游方的和尚与老道,外加一个从西疆过来的信火神的一个摩尼教徒。一共小一百号人,乌泱泱的围了水泄不通。

  崔碧城抱拳,“各位父老乡亲,七、八、九叔公,不孝孙崔碧城这下有礼了。碧城在外多年,又是小辈,一些家乡风俗都不太明白,今天是我祖父大殓,祖宗规矩不敢忘,也不敢有丝毫的含糊。今天请父老乡亲过来,就是请大家在旁边参详参详,要是有一丝一毫不符合祖宗规矩的,还请大家不吝赐教。来人,奉茶!”

  于是,崔家小厮鱼贯而出,搬着椅子,端着托盘,里面并排放着茶碗。

  早有人把椅子摆了几个回合,又照顾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落座,并奉上香茶果品。

  冉庄那边的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,看热闹看热闹的,还有人好茶好吃的伺候他们看热闹,于是大家纷纷异口同声说崔碧城是孝子贤孙,其实内心偷偷骂他是傻蛋、蠢货,白给人好吃的,还让人看热闹。

  冉庄人都知道,老崔家有钱,有的是钱!

  那银子就跟不要钱似的,乌泱泱的,一片一片的。

  这次下葬的是崔家老太爷,陪葬的东西肯定都是一等一的好!

  像个什么金银珠宝,绫罗绸缎之类的都是小意思,肯定还有一些稀世奇珍让大家开眼界,诸如什么穆王车马,文王八卦,西周九鼎,金缕玉衣,没准都能见上一见。

  众人就这么眼巴巴的伸长了脖子瞧着。

  崔碧城就在众人面前,慢条斯理的为我外公入殓。

  寿衣是好料子,上面绣着来世五福图,鞋子,袜子都是上好的丝绸,穿着也舒服,等把脸洗干净,梳理好了头发,又把寿衣穿好了,这才盖上薄被子,装入棺材中,钉上丧钉,棺材钱有一个和尚一个老道,一个念大悲忏,能消灾解难,超度亡魂,一个专心打醮,解怨洗业。

  末了,崔碧城又跪下,规规矩矩的磕了头,这才站起来,对着那些人问,“可好?”

  众人痴愣了。

  崔碧城做的每一项都符合祖宗规矩,就是……老崔家那么有钱,有的是银子!怎么给老太爷入殓什么值钱的陪葬都没有?

  要说不孝,可是什么规矩都不差,要说孝顺,这个,值钱的陪葬呢?

  等着我外公的棺材放在清凉寺之后,整个冉庄就开始沸沸扬扬的说,他们老崔家估计也没什么钱了,连给老爷子的陪葬的玉器都没有,有人又说,我们家只有几亩地,请了几个长工,可是千年我爷爷下葬的时候还埋了一套玉酒器呢,崔家太小气了。

  崔碧城摇着扇子,望天说,“传去吧,传去吧。入殓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的,干干净净的,让大家都知道,老爷子的墓里面什么都没有,省的他们一直惦记着,以为里面有好东西,将来要是那个不长眼的挖到里面,那我们就倒霉了。”

  虽然说崔家的丧事做的很节省,也不招摇,可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吊孝,凑热闹的。一个礼部的小书吏专门送了一篇一万多字的诔文,还有一个翰林院的编修过来,愣说他找到了崔家的族谱,说崔家是鹤玉王时期的名臣内阁宰辅崔珏的后代,祖上也是四世三公世家,名门王族,王侯将相的,只是后来子孙没落了,所以才在冉庄耕地读书,不过说到底,也没有没落到哪里去,毕竟一直算是‘耕读世家’。

  我就纳闷了。

  我外公是卖猪肉的,也就是做小生意的,他祖上一直是上无片瓦遮雨,下无立锥之地的长工、伙计、贫雇农。唯一一个出点名的还是一个劫道的,怎么就成了鹤玉王朝的名臣崔阁老的子孙了?

  再说,崔家不是被灭了十族,根骨无存了吗?

  简直莫名其妙!

  崔碧城也不说话,一一笑纳。他还请了和尚老道过来念经,吟唱的声音此起彼伏,说这经书不止给往生的人消除业障,也是为后人祈福的。

  我是代我娘,还有我爹过来吊孝的。他们身份太贵重,不能过来,所以就装作异常悲伤的过来哭灵,顺便在清凉寺住几天,这里山清水秀的,正好喝酒钓鱼。

  我就坐在大石上,看着那边穴着的鱼竿一点一点的,似乎有鱼儿咬钩,我也懒得去扯,只是平躺在这里,用扇子遮挡住脸颊,晒着太阳。

  “嘻嘻,这里有水,清净的很,小姐,快过来瞧瞧!”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,接着又来了一句,“呀,这还有个活物呢!躺在石头上,还用扇子挡着脸,就不知道长的俊不俊?”

  我听着直皱眉。我把扇子拿下来,坐起身来,扭头看见一前一后两个姑娘从林子中走了出来,前面那个梳着两个抓髻,束着银铃,后面跟着的那个姑娘要端正秀丽的多,身穿彩裙,外面却披了一个黑色的薄丝披风,饱满的瓜子脸,琥珀色的眼睛,令人目眩的美貌。

  罗夫人。

  那个像足了阿伊拉公主的少女,拥有白夷血统,却红透雍京的昆曲名角,罗夫人。

  我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?

  她来这里做什么?

  这是巧遇,还是另外一个陷阱?

  我不说话,看着他们。

  罗夫人像是根本不认识我,她看了看我这边,又看了看我身边的鱼竿,像有些为难的样子说,“稚儿,这里有人。”

  她的声音真好听,温婉而静幽,像是用水把人间的烟火气都磨净了。

  “怕什么?我们就是在这里洗一下手而已,刚才吃的桑葚真甜,就是太红了,手指都染了。小姐,不要怕。”说完,那个小丫头先走了两步,在我面前一叉腰,指着我,“诶,我说你,你把脸转过去!不要看着我们小姐,我们小姐要洗手。”

  我还没有说话,罗夫人就叫她的丫头,“稚儿,不能无礼。公子,打扰了。”

  后面一句是对我说的。

  她走到溪水边上,摘下风帽,她的丫鬟把她的袖子挽起来,露出一双纤细修长如葱一般的手,这样的手压入冰冷清凉的溪水中,像冰玉雕成的一样。

  我眼前的少女,拥有和阿伊拉公主相同的容貌,不同的眼睛,更加年轻,更加风情。

  她的声音那么贞净,让人很想象那花一般美丽的背后,还有什么阴谋。

  只是,她的脸,天生在雍京就注定了要被刻在阴谋里面。

  哗啦哗啦,那个小丫头洗手的时候动作太大,把我的鱼儿吓跑了。

  “哎呀!小姐,您快看,这里有鱼!是活的!”

  她兴奋的指着水面,高声笑着,像一个小孩子。

  罗夫人的手帕被她弄松了,顺着水流,一点一点的飘远了,罗夫人这才有些懊恼的低着头说,“这可怎么好,怎么擦干手指呢?今天到山里走动的人都是讲究的人,不能弄脏衣服。”

  小丫头过来,冲着我说,“喂,把你的汗巾借一下,这有二钱银子,你自己去买个更好的。”

  我没有给她们汗巾,也没有拿她们的银子,我只是继续躺在这里,看着我的鱼竿望天说,“现在山风大,你们把手就这么支着,过一会儿那些水珠儿就干了。”

  “你!——”

  小丫头气的直跺脚,“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!”

  我心说,更小气的就在山顶的清凉寺里面做法事呢!

  最后,我也没再说话,她们走了。

  等我回寺庙的时候,正看见小安侯、东平郡王孙、袁将军下堂妻生的小世子,还有几个和崔碧城混的不错的不成器的贵戚世子都在,他们面上是过来哭的,其实各自都带了美色游春。一干人,莺莺燕燕的,他们又见崔碧城的脸色不好看,想着不好多呆,就随着哭了几声,放下银子,也没有吃茶就离开了,我看见那群人中,就有罗夫人和她的小丫头在。

  崔碧城把催泪的生姜放进袖子里面,找了空,这才到后膳房,他看着我站在矮凳子上,从后山墙的小格子窗口向外面看。

  “你干什么?”

  他叫了一声。

  “嘘……”我发了一声,这才从矮凳子上下来,问他,“刚才来的那一群人,里面有个女人,穿着彩裙黑披风的那个,你见过吗?”

  崔碧城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我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。

  我,“那个女人是个昆曲名旦,你帮我查查她的出生来历,最后事无巨细,连她小时候尿床不尿床都查一下。”

  崔碧城一嗤鼻,牙缝里面蹦出啦一句,“你有病!”

  我斜了他一眼,“我告诉你,那个女人不简单,你知道她长的像谁吗?”

  崔碧城又不说话。

  我,“像阿伊拉公主。”

  崔碧城的脸上似乎挂了一层雾,突然,他抬手就要打我,我一偏头,他的耳光擦着我的脸颊挥舞了过去。

  我一愣,“你疯了!你这是做什么?”

  崔碧城一把揪住我的领子,咬牙切齿的说,“那个女人是鬼,这么多年阴魂不散,绕着雍京来来去去的,只对着你下手!你醒醒!她死了,早死了,就算没投胎也是孤魂野鬼,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就不能不沾她?”

  我攥住他的手,愣愣的问他,“你胡说什么?我没想怎么着呀,我只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,我没想招惹她。”

  崔碧城不相信我。

  他要甩袖子离开,我抓住他的手,“我第他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是在老三的官邸,当时老三要把他送给我,我没要,第二次是在楚蔷生新婚摆酒的时候,我知道是她,不过没有看真切……”

 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时候和文湛在一起,折腾的胡天黑地的,脸上又开始发烧。

  崔碧城仔细看了看我,又没有说话。

  我接着说,“第三次就是今天,刚才在后山,她们吃了桑葚要洗手,问我借汗巾擦手,我没借,这不,我自己偷偷回寺庙之后,就看见她又在这里。这也太巧了吧。”

  崔碧城这次才算真正认真起来,他想了想,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
  “当然是真的!”

  “要是万一……我说的是万一,要是万一她是那个公主的妹妹之类的人,你又想做什么?我说,如今在雍京你身边曾经出了个居心叵测的小莲还没有弄清楚底细,现在又多了一个什么女戏子,这要是万一她们都是一伙人,又是一家人,你是不是就走还不起这个人情债,走不出这个无望圈了?你会不会又喜欢上那个女人?”

  我一惊,随着脱口而出,“怎么可能,我已经有文湛了……”

  这话说出来,我愣了,崔碧城也愣了。

  现在,淅淅沥沥的开始下小雨,一滴、两滴,三四滴落下来,砸的叶子啪啪的响。

  就像夜里外面敲打的更。

  这么多年,这么多忘事,似乎都在崔碧城的眼睛流转了一遍。

  末了,他不说话,捏了捏我的耳朵。

  “你心里有他,可他心里有你吗?”

  ……

  “除了大正宫那个位子,他心里,还装得下别的吗?”

  “他连自己的亲娘老婆都不顾,他还顾的了什么?”

  “承子,你仔细想想,他登基之后,你是什么呢?你要真正死心塌地的跟了他,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哪。你算他的什么?是兄弟,是姬妾,是情人,还是年少轻狂留下的苦果。以后史书怎么写他,怎么写你?别人不敢写他的话,全会写的你身上。你和全天下的读书人对着干,没有好果子吃。”

  崔碧城安安静静的说这话,我却觉得他像是拿着一把大锤用力的砸我,在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,他的大锤一下子击碎了我的天灵盖。

  “就这么跟着他,无依无靠,孤老一生,你甘心吗?”

  人心似水,意动如烟。

  今朝的欢喜,也许都会成为他日的酸苦。

  文湛是什么样子的人,我不是不知道,他说他喜欢我,可是他当年再喜欢我,该动手的时候也没有手软。以后呢,他会不会也这样?

  这些年他变了,变好了,变的深情,变得容忍,变得理智。

  这些是真的,还是假的?

  膳房热闹了起来。

  今天晚上吃素斋,豆腐做的各种鸡鸭鱼肉,鲜笋,豆子,木耳,香菇,放在精致的小碟子里面,摆满了桌面。香米饭蒸的又干净,又香,放在润盈的绿色瓷碗中,鲜嫩诱人。

  周围安静极了,只有流水的声音,和桃花落地的响动。

  第三天,崔家的小厮捧着一个银盘走进内舍,银盘里面放着一个金色幼细的小筒,似乎是绑在信鸽脚上的东西,崔碧城打开,从里面抽出一条白色纤细的丝绢,上面有字。

  他认真仔细的看了看,这才对我说,“那个罗夫人什么都不是,她只是西疆边境上郑夷混杂村落里面出生的一个小孩子,后来被人买给戏班,又辗转到了雍京,遇到昆曲名师,这才入行学艺。羽澜曾经几次招揽她,只是她的老师手腕硬,交游广阔,居然能让她顶的住三王爷的势力,没有被老三强抢了去,真是奇也怪哉!”

  我一听,把提在嗓子眼里面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面,我随口问了一句,“她的老师是谁呀!这么厉害?”

  崔碧城,“观止楼大老板,柳漪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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